费孝通先生曾在一篇回忆文章中,谈到自己与其老师潘光旦在做人上的差异。他说:“我们这一代很看重别人怎么看待自己,潘先生比我们深一层,就是把心思用在自己怎么看待自己。”读后感到,对“心思用在自己怎么看待自己”这一命题,至今仍有继续探究之必要。
对于潘光旦先生的“心思用在自己怎么看待自己”,费孝通先生强调了其重要性,但谦言“这个问题很深,我的力量不够,讲不清楚”,而没有展开论述。所幸的是,钱理群先生《在北大的演讲》(后作为《民国风度》一书序言)中,对此做了较为概括而明确的解说。他说:“这话颇值得琢磨:‘看重别人怎么看待自己’,在意的是身外的评价、地位,那其实都是虚名;而‘心思用在自己怎么看待自己’,在意的是自己对不对得住自己,是自我生命能不能不断创造与更新,从而获得真价值、真意义。我们一再说,对自我生命要有承担,讲的就是这个意思。”
钱先生的这番话给人以深刻启迪。不过,笔者不揣冒昧和浅陋,觉得对此还可多角度地具体理解。
那个与城北徐公比美的邹忌,分别问其妻、妾和客人:“吾孰与城北徐公美?”得到的回答是众口一词,都说他最美。而当邹忌亲眼看到徐公,又“窥镜而自视”,觉得自己“弗如远甚”。于是他“暮寝而思之”,顿悟曰:“吾妻之美我者,私我也;妾之美我者,畏我也;客之美我者,欲有求于我也。”很明白,“看重别人怎么看待自己”不一定靠得住,因为各自的出发点和角度不同,其看法常常带有个人的主观色彩,从而脱离实际,因此很可能会使人盲目骄傲或自卑。而只有“心思用在自己怎么看待自己”,才能看到自己的真实面貌——自己“吃几碗干饭”,自己最清楚——才能正确地估价和把握自己。
树上没有两片相同的叶子,世间没有两个相同的人。“看重别人怎么看待自己”,有可能陷入为博得他人的认可和欢心,紧步他人后尘、亦步亦趋地表演“模仿秀”的境地,将自己格式化、程式化,终究是穷途末路。只有“心思用在自己怎么看待自己”,才能像但丁所说那样:“走自己的路,让别人说去吧!”才能活出“自己的特色”,有自己的人格,有自己的见解,有自己的创新,而不会庸俗地人云亦云、跟着跑、随大流。
胡适有句治学名言:“有一分证据说一分话。”俗语也有:“没有金刚钻儿,不揽瓷器活儿。”这些说的都是一个道理,就是实事求是、不说空话、不图虚名,不自欺欺人,不做无把握之事,而靠自己的真本事和诚实劳动立身处世。“看重别人怎么看待自己”,也许会误导自己装样子给别人看、弄虚作假,热衷于形式主义,以满足虚荣之心或追逐不当得利。而“心思用在自己怎么看待自己”,无疑会使人注重实际,从真实的自己出发,做自己应该做的,得自己应该得的,实现自己的真实价值。唯有如此,才会使自己感到问心无愧,心里踏实,活得自由自在而快乐。
来源:中国纪检监察报